当经济衰退来临时，国际油价将持续下滑。我认为国际油价会下跌到每桶12美元以下的水准，甚至可能达每桶11 美元、7 美元或3 美元的水准。（本次访问的时间是1988 年春季，当时的国际油价在每桶16美元左右）。

 

根据你的预测，股市和美元都会下跌。那么投资大众应该怎样保护自己？

 

可以去买欧洲或远东国家的外币、国库券或是农庄。

 

你怎么会对市场交易感兴趣的？

 

我是在投资中尝到了交易的甜头的。1964 年我踏人华尔街，当时我刚从大学毕业，准备进研究生院读书。通过一位在华尔街工作的朋友的介绍，我找到一份暑假工读的工作。我当时对华尔街根本毫无概念，我甚至不知道股票与债券之间的区别。我对华尔街仅有的认识是，该区位于纽约市的某个地方，在1929 年曾发生过一些非常出名的让不少人倾家荡产甚至跳楼的大事。至于这件事是什么，我一无所知。

 

暑假结束后，我接着到牛津大学读书，从1964 年一直待到1966 年。当时在牛津读书的美国学生只对政治感兴趣，只有我在津津有味地研读伦敦的《金融时报》。

 

你在牛津大学读书时，做过市场交易吗？

 

偶尔几次吧。我总是把在牛津获得的奖学金拿去做投资。

 

在此期间，你的交易的成绩怎么样？

 

我小赚了一把。1964年到1965年间，股市呈多头走势。当我在1966年夏季离开牛津时，股市已经开始进人空头市场。我能赚到这些钱，只能说是我运气不错。假如我到牛津大学读书是在1965 年到1967年期间，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我可能会输得一塌糊涂。

 

从牛津毕业之后呢？

 

我投笔从戎，到部队里待了几年。当时我手头也没什么资金可用，所以也没有进行过交易。1968 年，我从部队退伍后，便在华尔街找到了一份差事。我觉得挣钱机会来了，于是搜囊倒筐，把自己全部的财产都投入到了股市里边。记得我太太曾经对我说：“我们需要一台电视机。”我却说：“我们要电视机干什么？我们把钱都投入股市，这样我甚至可以给你买十台电视机。”她又说：“我们需要一套沙发。”我则回“我们要什么沙发干嘛？我只要把钱投入市场，马上就可以给你买十套沙发。”我想，“无知导致疯狂”这话太经典了，当时对股票的无知让我失去了理智。

 

当时在华尔街你干什么工作？

 

初级分析师。

 

你负责操作邸－类的股票？

 

我负责机械类与广告业的股票。

 

你的交易成绩怎么样？

 

一败涂地。我于1968 年8 月1 日进入市场，但是到1970 年9 月便赔得精光。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也就是说，你等于是从1970 年9 月又从零开始，卷土重来。后来呢？

 

我把全家人节省下来的钱全部投入了市场。我本人是可以不在乎是不是应该有一台电视机或一套沙发，可我太太受不了了，她决定与我离婚。

 

当时你只进行股票交易吗？

 

那倒不是，债券、股票、外汇和商品期货，我什么都做。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步入股市以外的市场的？

 

几乎从一开始我就过于贪心，所有的交易我都不放过。例如股票与债券交易几乎是同时开始的。还在牛津念书时，我就开始进行外汇交易。至于商品期货的交易，则是在20 世纪60 年代末期从黄金开始做起的。我记得我曾去应聘一份工作，老板问我：“你一般看《华尔街日报》的哪些版面？”我回答道：“我总是先看‘商品期货’版。”那家伙非常惊讶，因为他本人就是这样。后来他决定聘用我，可我却拒绝了，简直把他气坏了。我是在1970 年应聘那份工作的，当时我自己已经开始进行商品交易了。

 

你交易生涯的早期，我是指到1970 年9 月为止，并不算成功。你从那段日子里学到了什么教训II?

 

从早期的失败中，我学到了许多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正是有了这些惨痛的教训，我在后来的交易中才避免了许多错误。除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否则最好什么也别做。我也学会了，除非等到一个完全对自己有利的时机，否则最好不要贸然进场。这样，即使你犯下错误，也不会遭遇重创。

 

从1970年9月以后，还有哪一年的交易呈现过重大亏损？

 

再也没有了。

 

量子基金是如何成立的？

 

是乔治·索罗斯与我合伙成立的。两个合伙人，外带一位秘书，我们的量子基金就这样上路了。

 

量子基金从事的是哪一类型的交易？据我了解，该基金的管理方式与其他基金不同。

 

我们投资全球的股票、债券、外汇和商品期货。

 

你和索罗斯都是各自独立操作吗？

 

不是。若按工作性质区分，索罗斯是交易员，我则是分析师。

 

看来你俩是分工合作了？也就是说你认为美元应该放空，便由他来决定放空的时机？

 

差不多这样吧。

 

假如你们意见相左昵？

 

假如意见相左，我们通常干脆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

 

也就是说，只有在意见相同时你们才会进场？

 

我们并没有硬性规定必须如此。有时候即使我们意见相左，也可能进行交易，这往往是因为其中之一的态度一定比较坚决。不过，这种情形很少发生。通常我们要进行某笔交易时，都会首先达成共识。我实在不喜欢用“共识”这个字眼，因为共识型的投资策略往往会失败，不过我们却是例外。我们似乎一直坚持在交易前先达成共识。

 

量子基金从事的交易既然如此多样化，你们是怎么分配资金的？

 

我们分配资金很有弹性。当我们要买进某项商品期货却缺乏资金时，我们会把投资组合中最不具吸引力的投资项目出清，然后以卖得的资金去买中意的商品。例如我们要买玉米，可是资金却不足，我们要不就是干脆打消买玉米的念头，要不然就是卖出手中其他的商品。这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具有弹性的投资组合策略。

 

你们难道从不评估自己所持仓位的个别风险吗？我是说，如果你们在某个市场亏损而必须减少投资组合所持有的仓位时，你们是否干脆减少在其他市场所持有的仓位？

 

没错。我们总是削减投资组合中最不具吸引力的仓位。

 

即使在今天，量子基金也算是很有特色的基金之一。我想在当时，量子基金的投资策略应该算得上是独一无二了。你认为呢？

 

的确如此。即使到了今天，我还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一位交易员能够从事所有类型的交易，我是指全球所有的外汇、商品、期货、债券与股票。我现在已经退休，不过我仍然在进行各类交易。我的朋友问我：“你退休了？我们手下倒是有一大批职员，可是，他们却无法涵盖所有类型的交易。你到底有什么样的神通做到这一切的？”

 

我承认，当你说自己已经退休时，我觉得很好笑。

 

现在我已退休，我的生活比任何人都积极，有人问我：“你这样怎么跟踪市场趋势呢？”

 

我也有同样的因惑。

 

我无法理解在不了解马来棕榈没行情时如何敢于在美国钢铁市场上投资。我前面说过，两者都是一个巨大的立体拼图的一部分，无时不刻不在变化。

 

你到底是怎样腾出足够的时闰来研究这些市场的？

 

我现在已经没从前那么积极了。多年来，我一直花费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把一大堆东西塞到自己的脑子里。我曾经记下了各个市场过去发生过的所有的重大变化。在我教学时，学生总是惊讶不已，因为我能熟练地说出各个市场历史上的重大走势变化。我之所以能记下这么多东西，完全是因为我多年来熟读商品、债券、股票等市场过去的重要资料。例如，我知道棉花市场在1861 年进入多头市场，价格从0.5美分涨到1. 05美元。

 

你怎样做才能了解市场过去的重大变化呢？

 

首先，我认真观察市场过去多年走势图中的异常现象。比如说我发现了类似于棉花市场1861 年的走势，我就会问自己：“是什么因素造成了这样的走势？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形成了这样的市场行情？”然后我就开始寻找答案，从寻求答案的过程中，我能够学到许多很有价值的东西。

 

事实上，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开了一门课。这门课是教学生如何去寻找市场过去的重大走势变化的。学生称这门课为“牛市与熊市。”我要求学生告诉我，如果他们自己置身其中，他们要根据什么才能预知这个大行情的重大变化。例如，橡胶价格在2 美分时，大家会问：“橡胶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上涨？”没想到它的价格后来竟然上涨了20 倍。于是我就问学生：“如果是你，你怎么知道橡胶价格会大幅上扬？”学生也许会回答：“我知道橡胶价格会大涨，因为当时即将爆发战争。”接下来我会追问：“你怎么知道当时即将爆发战争？”我就是这样，通过对历史的准确理解，教会学生如何分析市场走势。

 

我曾经研究过数百个，也许数千个多头与空头市场。在每一个多头市场中，无论是IBM 还是燕麦，其行情上扬总是有原因的。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样的说法：“这个市场将呈现供过于求。”“这一回情势会有所不同。”“油价会涨到每桶100 美元。”“黄金与其他商品不同。”当然不同了。五千年来，黄金一直就与其他商品不同。

 

黄金价格有上涨的时候，也有下跌的时候，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黄金具有保值的作用，可是小麦、玉米、黄铜其实也有保值的作用啊。这些都是商品，有些商品的价值可能会高于其他的。然而他们以前是商品，以后也还是商品，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人们常说“市场疯狂”了，这种现象在各个市场都有共同点吗？

 

当然啊。这种现象其实是一种循环，也就是杀跌追涨。当市场行情在极低点时，有一部分投资人会逢低买进，行情于是回升。然后，由于市场的基金面或技术面看好，买进的人日渐增加，又促使行情维持不降。接下来，投资大众看大家都进场买进，深怕自己搭不上这班利多列车，于是纷纷跟进。

 

我母亲就是这样。她常常打电话给我：“替我买进某某股票。”我问她：“你为什么要买这支股票？”她回答：“因为人家都买，而且这支股票价格已涨了三倍。”最后，这种情况会引发疯狂的买盘，因为人人都以为股价永远不会下跌。然而当市场行情过高，远超过其应有价值时，就会开始回跌。随着基本面或技术面看坏，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卖出。接下来，投资大众看到别人都在卖出，于是争先恐后抛出手中的持股，最后引发疯狂的卖盘，促使行情进一步下跌，从而形成行情过分低迷的局面。

 

你为什么要离开量子基金？

 

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我希望自己的事业能够朝多方面发展。1968 年初到纽约时，我只是一个来自阿拉巴马州的无名小卒。然而到了1979 年时，我赚到的钱已经多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另外，量子基金的规模也在日益扩大。1975 年量子基金成立之初，公司只有3 个人，后来公司的员工增加到15 人。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什么时候可以休假，什么时候可以加薪等。而我对管理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的兴趣就是技资。我不希望自己的事业发展得太过庞大。

 

1979年9月，我决定这是我留在量子基金的最后一年。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股市竟然在10月间遭到重挫。那段日子真是有趣极了，于是我决定再多待一年。最终我在1980年离开了量子基金。

 

也就是说， 1980年你开始过你的退休生活了？

 

一点儿不错。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你成了－名独立的交易员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

 

在你多年的交易生涯中，肯定有过－些非常精彩的交易经历吧。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有不少值得回昧的经历。例如前面提过的10月19日“黑色星期一”，就是其中最精彩的一次。另外， 1982 年8 月的那一笔交易也够精彩。1981年到1982年间，我在债券市场投下大笔资金，所持的仓位在1982年8月大幅飘涨。那种日进斗金的感觉痛快极了，真是令人飘飘欲仙啊。

 

你就没有亏损的交易经历吗？

 

从亏损的角度说， 1971年8月我做的一笔交易我输得也相当精彩。当时我在日本股市做多，在美国股市放空。然而在一个周日的晚上，尼克松总统突然宣布美国不再实施黄金本位制度。我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因为当时我正骑着摩托车在外面兜风。周一上班时也没有看报纸。结果在一周之内，日本股市就惨跌了20%，而美国股市则大幅上扬。我们的多空仓位遭到夹攻，损失惨重，我眼睁睁地看着财富一点点蒸发却无能为力。

 

你当时没有立即改变持有的仓位吗？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容许你这么做。在日本股市的股票要卖给谁？谁又愿意卖美国的股票？假如你想回补，情况只会更糟。面对当时的情况，你只好反省自己所持有的仓位以及对市场的看法是否正确。如果是基本面改变而使股市走势呈现逆转，最好的方法便是尽快认赔，出场了结。可是如果你认为基本面的看法并没有错，那么干脆什么也不要傲，静静地等待市场平静下来。

 

那么，你还是坚守原有的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