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月，我曾经接受过约翰·密思的采访。我告诉他：“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总有一天股市会一口气下跌300点的。”他惊讶极了，像看疯子一样瞪着我，目瞪口呆。我则向他解释，当道琼斯工业指数的30种工业股价指数涨达3000 点时，下跌300点也只不过是10%而已。1929年，纽约股市就曾经创下一天之内就下跌12% 的纪录。根据纽约股市目前的规模来看，下跌10% 也并不为过。更何况股市早已经历过一天下跌3%、4%与5% 的情况。我对他说：“为什么股市不可能一天下跌300点俨然而我却不知道纽约股市会在“黑色星期一”当天，竟然一口气剧挫508点。

 

你怎么会选择1937年的股市，来做为你预测股市即将大跌的参照标准呢？

 

因为在1937年时，道琼斯工业股价指数在6个月之内下跌了49% 。我想强调的是，这预示着股市将会出现急剧重挫的情况。然而在1973年到1974年间，股市虽然大跌了50% ，可是却是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形成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选择1929 年到1930 年间的股市来做比较呢？

 

因为1929年到1930年间的股市崩盘，乃是美国经济陷入萧条期的前奏。我知道这一回的股市重挫，乃是金融危机造成的，与经济崩溃无关。

 

你凭什么预测金融将会崩溃的？

 

我是根据当时的市场行情来判断的。当时全球经济形势一片大好，遍地都是钱，股市几乎天天都创下历史新高。而且到处都可以听到刚从学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一下子就从股市赚了50 万美元的故事。这些情况都过于浮夸，过于虚幻，任何有理智的人，只要在股市看到这种情况，就会知道好日子快到头了。

 

那么，当时你是做多空头期权，还是多头期权呢？

 

我当然是放空股票和放空买进期权。我不买卖做多期权，因为购买做多期权是让自己快速倾家荡产的最好做法。根据一项调查显示，有90% 的期权到期时都会亏损。我想，既然90% 的做多期权的人都会亏损，那么应该有90% 放空期权的人会赚钱才对。

 

你在什么时候回补了你的空头仓位的？

 

就在10 月19 日的那一周。如果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当时大家都认为美国的金融体系已经分崩离析了。

 

你会回补，是因为你认为股市行情已经跌得过深了吗？

 

完全正确。我在1987 年10 月到1988 年1 月期间，不曾持有任何空头仓位。这是我一生当中少数几次不持有空头仓位的时间之一。不论我对市场是看多或看空，我总会同时持有多头仓位与空头仓位，以免犯下交易策略上的错误。即使是行情大好，也总会有人赔钱，而就算在行情大坏时，也一定会有人赚钱。

 

你是说在“黑色星期一”之后，你找不到值得放空的股票了吗？

 

我当时认为，只要世界末日不来，股市就一定会回升，即使基本面不被看好的股票也不会例外。

 

有许多人把1987年10月的股市大凤暴归咎于电脑程序交易。你认为电脑程序交易是否是在代人受过呢？

 

是的，一点儿也没错。一般人都把那次风暴怪罪于电脑程序交易，其实他们完全不了解股市当时的情况。政客与技资大众在遇到亏损时，总会找个替罪羊来出气。1929 年的股市风暴，他们把崩盘怪罪到空头与保证金身上。其实股市大跌都有许多原因，而在10 月19 日那一天，他们应该把注意的焦点放在股市为什么只有卖盘而没有买盘上面。我记得我自己在10月19日的前一周就看空股市，而且我对自己的看法越来越肯定。在那周前不久，联邦准备理事会的格林斯潘才宣布了以下消息：美国贸易失衡的问题已获大幅改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谁知道两天之后，贸易赤字一经公布，竟然创下了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准。

 

我当时立刻就表示：“格林斯潘这家伙，不是笨蛋就是骗子。他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在10月19日之前的周末，财政部长贝克又表示，由于德国不肯答应美国的要求，不肯实施货币宽松政策，因此美国会继续让美元贬值。这种情况就像20 世纪30 年代的贸易战争重新登场一样。当时我心情紧张得不得了，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我手忙脚乱，除了坚持原有的空头仓位外，还打电话到新加坡放空当地的股票。10 月19 日当天，股市只见卖盘，没有买盘。没有买盘是因为投资人根本没有理由买进，即使是多头也被吓成空头了。

 

你是说“黑色星期一”是由格林斯潘和贝克一手造成的？

 

“黑色星期一”的形成有很多原因，格林斯潘、贝克、货币供给紧缩、贸易失衡等都是罪魁祸首之一。

 

你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即使遇到金融危机，我们却不会面临经济的重大衰退呢？

 

当然有可能。事实上历史上曾经多次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也正是我要用1937 年的股市来比较“黑色星期一”的原因。在遇到“黑色星期一”的股市风暴重创后，我并不认为美国经济成长会陷入衰退。因为当时美元持续走软，而且美国经济的许多部门如钢铁、农业、纺织与矿业仍然在正常发展。

 

这就是说，即使遭遇股市重挫，你仍然认为美国经济不会因此衰退吗？

 

一点不错，除非那些政客自己把一切都搞砸。

 

他们会怎么搞砸？

 

例如提高税赋、增加贸易障碍以及采取贸易保护主义等。其实政客完全可以很轻易地搞砸美国经济。而且我相信他们会的，因为他们一向如此。我知道我们会面临金融危机，但是如果政客处理不当，我们甚至会遭遇经济崩溃。

 

金融危机是怎么造成的？

 

贸易赤字的逐渐扩大将会引起另一轮的美元危机。

 

贸易赤字又是怎么造成的昵？

 

预算赤字。除非先解决预算赤字，否则难以处理贸易赤字问题。

 

面对贸易赤字问题，美国目前应该怎么办？

 

美国目前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之一就是消费高于储蓄。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去鼓励储蓄与投资，如减免储蓄税与资本利得税。同时也必须大力抑制消费，如对消费课税。另外，还应大幅度地削减支出。其实我们有许多方案，它们都能在不伤害美国经济的前提下，达到缩减贸易赤字的目的。

 

你是说我们其实还是能找到－些不末痛苦的方法来大幅削减政府的支交易原则出的。你能举一些例子吗？

 

我举两个例子好了，其实我可以举出十几个例子。美国政府每年花50亿美元支持国内的砂糖价格，因此美国人民在国际砂糖价格为每磅8 美分时却必须以每磅22 美分的价格购买国内砂糖。50 亿美元！其实美国政府还不如告诉国内生产甜菜与甘朦的农民：“假如你停止生产，政府以后会每年给你10 万美元与一辆保时捷跑车来做补偿。”其实我们每年都可以省下这50 亿美元，而且美国砂糖价格还可以因此变得更便宜。

 

另外，你可知道美国政府每年要花多少钱来维持在欧洲的驻军吗？1500 亿美元。依据43 年前的一项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胜国协定，美国才坚持在欧洲驻军的。目前在欧洲驻扎的美国军人，43 年前根本都还没有出生哩，他们知道“二战”是怎么回事吗？在欧洲，除了天天喝啤酒，把自己养得又白又胖，然后到处追女孩子外，他们根本无事可傲。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取消这1500 亿美元的支出，把驻欧美军全部都召回来，人家欧洲自身还是有自卫能力的。况且，你认为欧洲会向谁购买武器呢？自然是美国了，因为他们本身的军火工业发展还赶不上美国呢。

 

可是你所说的这些根本都是纸上谈兵，没有一位政窑会提出采纳这些方案。你认为呢？

 

我知道。只要华盛顿的那批笨蛋还在，就不可能出台这些方案的。那些政客魂牵梦萦的，只是如何在下届选举中赢得更多的选票，其余的他们漠不关心。

 

假如那批政客对现状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傲，我们最终是否必须在经济衰退与较高的通货膨胀率之间做一抉择呢？

 

我认为美国经济最后可能演变成的情况是，先进入衰退期。但当局最初会欺骗公众说：“我们必须咬紧牙关，度过这一难关。这段衰退期其实对我们有好处，它可以帮助我们调整经济结构。”可怜的公众刚开始也许会昕信这一套，可是等到美国经济真正受到伤害时，那些政客就会放弃努力，妄图全身而退。可是，他们脱身的唯一方法就是多印钞票。

 

照你这样说来，我们会先遭遇经济衰退，然后再演变成较高的通货膨胀率？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不过，我们也可能先遇到较高的通货膨胀率，然后转而面临通货紧缩。另外一种可能是，我们最后必须实施外汇管制。

 

哪－类的外汇管制？

 

我是指需要控制资金外流。比如说，假如你要到欧洲旅行，你所携带的美金不得超过1000美元。另外，除非你获得政府许可，否则不得把美元汇到海外。

 

在这种情况下，美元汇价的下场会是什么？

 

美元将会在国际外汇市场上消失。外汇管制所带来的结果是美元日益疲软。

 

听你这口气，好像美元盟主软不振是无法避免的啦？

 

1983年，我们美国还是全球最大的债权国，然而到了1985年，我们却成了债务国。这可是从1914年以来，美国首次成为债务国。到1987年底，我们的外债金额甚至比巴西、墨西哥、秘鲁、阿根延及其他一些债务国的总和还要大得多。

 

让我把你前面所说的美国经济问题做一个总结：美国对预算赤字拿不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而预算赤字还会使贸易赤字持续恶化，进而促使美元贬值。我总结的还对吧？

 

完全正确。这就是我从不做多美元的原因。

 

面对这样的环堤，公债市场的情况会好－点吗？

 

由于美元日益疲软，外国人会停止把钱汇人美国。这样一来，美国人民就必须给美国政府提供融资。但是由于美国人民的储蓄率只有3% 到4%,因此，美国当局要想让公众给予融资支持就必须提高利率。如果美国当局想避免提高利率，就必须多印钞票，可是这样做却会导致美元地位一顾不振，连联邦准备理事会都控制不了。在这种情形下，通货膨胀率可能会一路飞扬，利率也可能上涨到25% 到30% 。不论上述那一种情况发生，我们都无法避免高利率的打击。刚开始的时候，政客们会同意忍受经济衰退而维持低利率，但他们终究会放弃上述的做法而开始大印钞票。受害者还是普通大众。

 

你是说债券市场的崩溃是迟早的事？

 

那当然了。这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可能3 年，也可能是10 年。无论如何，都不要持有长期债券。

 

你凭什么来判断未来美国经济会先发生通货膨胀或先发生通货紧缩的？

 

货币供给、预算赤字、贸易逆差、通货膨胀率、金融市场与政府政策等都能为我的结论提供支持。我就是根据这些因素来判断美国以及其他主要工业国家的经济形势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因素随时都在改变，个别因素的重要性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变化。

 

从这种观点出发，你对黄金的长期走势怎么看？

 

1934年，金价每英两大约为35美元，而从1935年到1980年，黄金生产量逐年下降。与此同时，黄金需求量却持续增加。尤其是在20世纪60 年代与70年代，正是电子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在供应量不断减小，需求量却持续扩大的情况下，黄金市场于70年代迈入多头市场，即使通货膨胀率为零，也阻挡不了它进入多头市场的步伐。因为这是由供不应求的市场行情造成的。这种情况到了80 年代却大为改观。当金价从每英两35美元上涨到875 美元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想进入黄金业。黄金产量于是自1980 年开始急剧增加，我们根据众所周知的金矿开采计划完全可以肯定：黄金产量在1995 年以前，会持续增加。然而与此同时，科技的进步却使全球黄金需求量减少，导致黄金市场逐步过渡到供过于求的局面。这种情况很可能会一直持续到90年代中期。

 

仅从供求关系来看，黄金的长期走势显然是空头市场。如果加上美元疲软不振的因素，会影响金市的供需情况吗？

 

当然会。黄金可能依然是一项很好的保值工具。但是，它绝不可能是最好的保值工具。

 

换而言之，你认为黄金的时代巳经过去了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认为黄金是最佳保值工具的观念其实已经落伍，而且也不正确。历史上黄金曾经多次失去保值的地位。不过，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千万别忘记，南非的政治形势也是主导金市走向的因素之一。南非迟早会发生暴动。如果南非黑人起来革命，南非白人一定会大举抛空手中的黄金，而这必然会造成金价重挫。

 

可是我觉得一旦南非发生暴动或革命，金矿生产必然受阻，金价反而应该大幅上涨才对。这样想有问题吗？

 

诚如你所言，在革命爆发的初期，金价也许会大涨，但随后，金价必然又会大跌。

 

你对国际油价的长期走势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