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经济指标的面纱
在大多数工作日，天亮后不久，华盛顿市内都会问奇怪的仪式发生。24名被挑选出来的男女手中握着报纸，急匆匆地离开他们的家，去度过他们这一天中实际上是被软禁的一段光阴。是的，软禁一一如同被监禁一样。但确切地讲，他们每天被关的地方都不同。某个早晨可能是在一座废弃的政府大厦，第二天又可能在一个高科技综合办公楼。如果不考虑位置，那么在所有这些地方发生的事都是相同的：他们进入的是受到严格监控的、像监狱一样的场所，并被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某个星期五早晨，就是这批人，爬过一串长长的楼梯，来到一个光滑的白石构造的大楼的侧门。大楼坐落在美国首都的心脏地带：C街3条。全副武装的卫兵在门口对他们进行检查;从这一刻起，每一个人必须一直佩戴着一个身份牌。客人们继续穿过一个大厅，沿着一个寂静而狭窄的通道，最后在一道上了锁的厚重的木门前停下来。一个政府官员已在等候他们，他迅速打开门，于是众人就看见了一个褐色、L 形、长宽分别为40英尺和10英尺的没有窗户的房间。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24把表面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黄色的椅子，沿着一溜狭窄的小卧室式的书桌排开。一个数字时钟高高地挂在墙上，把时间分割为每一秒。现在是上午7点30分15秒，已经有12个人进入了"软禁"室，其他人将在15分钟内进入。所有进来的人都必须在一张专用的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尽管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房间里还是有一种平静的气氛，至少现在是这样。一些客人激动地谈论着昨天晚上电视转播的篮球赛。其他人或者通过手机聊天，或者在他们的掌上电脑中查找信息。一些人不与别人交流，只顾自己阅读晨报或狼吞虎咽地吃着快餐小松饼，喝着咖啡。但是，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留意时间，一些人用眼睛瞟数字时钟的次数过于频繁，外人很可能会把他们的动作看作一种神经瘟孪。
当时间接近上午8点时，大家的心态发生了明显变化。小声的谈话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取币代之的是启动笔记本电脑的嘈杂声。每个人都凝神注意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就在上午7点55分，一个政府官员走进来，摘下挂在墙上的电话，接通了海军天文台。那里既是美国副总统的大本营，也是超精密原子钟的所在地。她全神贯注地昕了几秒钟，突然一声不响地挂上电话。紧接着，她将一把钥匙插进墙上的锁孔中，以把数字时钟调整得分秒不差。时钟调好后，这位官员转向大家，简短地宣布：
"请关掉你们的手机和掌上电脑，并把连接笔记本电脑的电话线断开。"
在确定人人都已照办后，这位官员在房间里从一边走到另一边，用眼睛检查了每一张书桌。这时，另外一名联邦雇员带着几份高度敏感的政府报告赶到了。每份报告都面朝下放在空着的书桌上。
然后仪式正式开始。
刚好上午8 点整，"软禁"室的门被关上。从这时起，里面所有的人都与世界上其余的人隔绝了。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不允许任何电话或消息传入或传出这个房间。安全措施是严密的，一个卫兵站在门口，随时准备对想溜出去的人动用武力。
政府在保护什么秘密?是美国中央情报局要做情报活动的简要秘密汇报吗?是国会的调查员们聚在这里昕取最新的恐怖袭击介绍吗?不，所有这些预防措施都是出于这样一个原因:政府将要公布数字一一统计数字，更准确地说，是经济统计数字。房间里的客人都是经济方面的记者，代表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机构。今天早晨，他们就在劳工部的保密新闻室外面工作。
为什么保密工作这么严?因为几秒钟之后，这些新闻记者就将成为目睹这个国家最敏感的经济数字一一关于这个国家的就业形势月报的第一批人。它能够为人们确定美国经济是在增长还是面临着衰退提供最新的消息。有工作的美国人数在上一个月是增多了还是减少了?每小时的工资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人们的工作时间是延长了还是缩短了?这些统计数字对于大部分美国人来说也许并不是特别惊心动魄，但它们能够而且确实在把全球的股票、债券和货币市场搅动到发狂的地步。对单个的投资者或职业的短期资本经营者来说，就业形势报告中的信息可能意味着他们的证券投资会赚还是会赔。这同时也就解释了安全保密措施的必要性。提前知道这些炙手可热的数字的人能够迅速赚取一大笔钱，因为他们知道了一些金融市场上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了防止这种弊端，政府对这些指标，同时还对十几种其他重要经济指标采取了像军事基地一样的保护措施。它同时也是对敏感的经济新闻的扩散所采取的一种控制手段。
8点0分0秒门一关上，记者们就扑上前去，抓起最新发布的就业形势文件，这些文件直到现在还面朝下放在那儿。他们只有30 分钟可以用来阅读、消化并撰写关于上个月劳动力市场变化的稿件。这天早晨赶来的大部分记者都估计就业统计会带来悲观的经济信息:失业人数增加一一一个麻烦的意味着经济正在走弱的信号。至少，这是记者们早些时候咨询过的大部分预测专家的观点。
但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早晨，就业形势报告打晕了每一个人。在"软禁"室里的人们惊愕地发现，企业雇用的工人数量比任何人预期的都要多得多。另外，报告中的其他数字也提供了经济运行良好的进一步信号。工资在上涨，工厂加班时间在增加。经济不仅没有减速，最新的证据还表明它实际上正在加速发展。这是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而世界上的其他人竟还懵然无知。
在数字时钟还在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时，忙着撰写新闻稿的记者们突然遇到了一些紧急问题。经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的"专家"毫无察觉?这对未来的通货膨胀和利率意味着什么?股票、债券、货币市场会对新闰做出什么反应?
尽管就业形势报告出乎意料之外，这些记者们也并非无备而来。作为日常工作，这些新闻记者在一两天之前已经向民间的经济学家请教了各种假想的就业情势问题。如果就业市场变坏意味着什么?如果它实际上改善了又怎么样?现在记者们疯狂地翻寻着采访笔记，以充实他们的新闻稿。
8点28分0秒"软禁"室里的一个劳工部职员通知电视台的记者，他们现在可以在专人陪同下离开，去准备8 点30 分关于就业形势的实时报道
至于房间里的其他新闯记者，只得到一句简单的通知"还剩下两分钟！"到现在为止，大部分人都凑齐了他们的新闻初稿一一标题，文章的第一句话，关键的数字，对经济的意义。剩下的事情只不过是在最后一分钟对数据进行核对，在文章的这儿或那儿对用词作一些调整。
8点29分0秒 "还剩一分钟。你们可以接上电话线一一但是不要发送!"
此时此刻，气氛最紧张的还不是在"软禁"室。在纽约、芝加哥、东京、香港、伦敦、巴黎、法兰克福，短期资本经营者和交易者们正紧盯着计算机屏幕，焦急地等待着最重要的就业形势报告。那是一个揪人心肺的时刻，因为关于就业形势的最新新闻在屏幕上一闪现，他们就要立即做出涉及数千亿美元的投资决策。为什么全世界都在关注美国的就业进展?原因之一是，国外的投资者拥有美国的股票和债券，其价值会随着就业形势报告的说法而升降。原因之二是，当前的国际经济是如此紧密地相互联系，以至于美国的就业形势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其他国家的经济生活。如果美国的失业率攀升，消费者从德国购买的汽车、从法国购买的酒、从印度尼西亚购买的布匹的数量都会减少。相反，就业率上升则意味着家庭有更多的收入可以花在进口商品上，这就会刺激外国经济的发展。
8点29分30秒"还有30秒!"记者们的手指都悬在计算机的发送键上，准备向全世界发送最新就业新闻。电台记者也做好了提交实况新闻的准备。
8点29分50秒一位官员大声地倒计数最后剩下的秒数：
"10......9……8......7......6……5......4……3......2......1！"
8点30分0秒"发送!"记者们同时按下键盘上的发送键。几秒钟后，包括布隆伯格商业新闻社、美联社、路透社、美国广播公司有线商业a电视公司以及日本的共同通讯社在内的电子新闰媒体都发布了它们的新闻稿。像美国广播公司有线商业电视公司、布隆伯格电视公司、有线电视公司和微软美国广播公司等公司的电视台则进行实况报道。一两秒钟之后，全球的计算机屏幕上都出现了最让人惊异的字眼"上个月就业增出人意料，失业率下降而非上升!"
再来看看"软禁"室里的新闻记者，充满紧张和压力的半个小时的折磨过去了，他们重获自由，可以离开了。但是对于投资圈里的人们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
在芝加哥交易所（Chicago Board of Trade，CBOT），美国财政部发行的公债债券和国库券正在这里交易，就业增长强劲的新闻引起了一片混乱。债券交易者曾深信就业市场必将恶化，并把数百万美元的赌注压在了这一预期上。这些交易者已经抢在政府发布就业统计之前为客户买了债券，希望借此迅速赚取一大笔钱。他们的考虑是:如果就业人数减少，就会把消费支出拉下来，经济增长就会放慢，通货膨胀压力就会减轻，公债价格就会上涨，利率就会下降，因此就能保证这些交易者轻松获利。
策略无懈可击，但是押错了赌注。企业不仅没有解雇工人，反而扩大了劳动队伍。经济发展没有放慢，反而表现出引人注目的强劲势头，那些希望为顾客快捞一把的债券交易者现在却要输钱了。由于就业的人多了，家庭收入增长，这将导致人们支出更大，借贷更多。今天的经济强劲增长引起了人们对未来通货膨胀的担忧，从而会导致利率上升。结果是:公债价格跳水，利率开始攀升。为了减少损失，芝加哥交易所里成百上千的交易者尖叫着，上蹄下跳，做着手势，拼命地要抛出手中价值正在缩水的债券。
股票交易者同样被新闻搞得头晕目眩，也立即开始行动。失业率下降意味着股票的牛市。更多的消费支出可以解释成为更高的企业销售额和更丰厚的公司利润，从而会提高股票价格。然而，由于纽约证券交易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普通股交易场所要到一小时后(上午9 点30 分)才能开盘，短期资本经营者们又急忙到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hicago Mercantile Exchange,CME) 购买股票指数期货，那里标准普尔500 指数期货和纳斯达克指数合同每周5 个工作日中实际上是24 小时都在进行电子交易。人们的行动快如闪电，指令执行时间为3/10 秒，比眨一下眼睛还快。开市前交易者的热情是将要发生的事情的预兆。到那天中午，显示牌上的股票价格达到了当月的最高点。
与此同时，纽约商业交易所也突然骚动起来。洞穴似的交易室内，商品专家也被就业形势报告弄得手足无措。现在他们疯狂地打着手势，喊着指令，买进石油和汽油合同，期望经济反弹将会拉动未来的燃料需求。另外，所有的商业活动都加速了，工厂开工时间延长，用电量上升。商业和闲暇旅游也会热起来。航运也要消耗更多的燃油。积极的就业形势报告鼓励人们更多地购物和在周末度假，这又会导致更多的汽油消耗。因此，劳工部刚刚发布就业新闻，汽油、供暖燃油和其他燃油的价格就飘升。
同时，在亚洲和欧洲货币市场，美国就业反弹的新闻使美元成了最有吸引力的货币。国外的投资者急于把他们的钱投放到国际市场中回报更高的地方。这天早晨，随着美国的利率和股票价格一起飘升，拥有美国证券是最佳选择。外国人开始增持美国股票和债券，引起美元相对于其他货币的价格一路上扬。
再回到华盛顿。几个小时之前，一名劳工部派来的特使先向总统最高经济顾问呈交了一份装有就业形势报告的密封袋。白宫的官员们聚集在一起，讨论怎样把这份就业形势报告转化为政治收益。总统应当如何评价它?这份就业新闰意味着需要改变公共政策吗?怎样用它支持当局的经济计划呢?它对联邦预算有什么影响?
毫无疑问，评价这份至关重要的就业形势报告的最关键的机构是美联储。那里的经济学家同样在报告公之于众之前就已经目睹了。他们开始审视数据，找出劳动力市场中可能导致经济不稳的压力或失衡之处。美联储的专家们仔细推敲，是否失业率下降得太快，把工资拉升得高了些，造成了通货膨胀压力。在他们凝视着就业统计数据时，美联储开始秘密但非正式地讨论是否需要改变利率政策。
对于投资者、公共政策制定者和记者来说，这都是一个忙乱的早晨。但是大多数美国人会怎么做呢?他们对就业形势报告中所描述的变化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们在上午8 点30 分会扔下一切事情，急忙抓过纸和笔，跑到最近的电视机或收音机前，记着笔记，了解一个月前的经济有了哪些变化吗?这倒不一定。与世界金融市场上的疯狂举动形成鲜明对照，大部分家庭会过着平常的生活，送孩子上学，或者在超市的大客流出现以前早点去购物。现实一点吧一一公布的数据太遥远、太抽象了，激不起他们什么‘兴趣。但是，这不等于就业新闻影响不到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就业形势报告公布后金融市场上的风吹草动会触动-个国家中的任何人。不管你是企业主、退休工人、家庭主妇、职员、房东还是房客，无一例外。所有人最终都会感受到那天早晨劳工部新闻办公室内传出的新闻的影响。这种影响有利也有弊。
利益表现在什么地方呢?说得清楚点，就是就业增长对经济具有积极效应。美国人挣得越多，他们购买的商品和服务就越多。只要经济增长没有快到引发通货膨胀的危险，那么人人都会从就业上升中得到好处。而且，政府花在失业救济上的钱少了，也减轻了联邦预算的压力。现在再来谈谈坏的方面。你应该记得当政府公布就业出人意料地增长时，债券交易者吓得赶紧抛出国库券，这一举动迅速抬高了利率。由于信贷成本提高，银行和其他借贷者别无选择，只能提高住房抵押和汽车贷款的利率。甚至连持有可变利率抵押的房东也不得不掏出更多的钱以弥补更高的月支出。还有更坏的消息。还记得纽约商业交易所的商品投资者是怎样做出反应把赌注压在石油和其他燃料价格攀升上的吗?那不久就会波及零售部门，意味着司机要付更多的钱购买天然气，房东要支付更多的钱购买供暖的燃料。乘飞机旅行也贵了，因为航空公司要提高收费来弥补飞行中消耗的更多的燃油成本。
现在再来看积极的后果。在外汇市场，作为对就业新闻的反应，美元汇率攀升。美国的货币走强对于美国消费者是件好事，因为它降低了像外国产汽车、家用电器、香水这样的进口产品的价格。这反过来又迫使美国的企业降低价格;所有这一切都有利于抑制通货膨胀。美国人到国外去旅游时用一美元可以买到更多的东西。然而，要注意坚挺的美元的背面:如果你的工作依赖于向国外市场销售产品，那么你就有麻烦了。坚挺的美元让美国制造的产品在国外变得更贵，国外的购买者可能会到别处去寻找更实惠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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